第一章 逃离南京 (六)
等到士兵们的情绪全部稳定下来后,叶军长也明白过来,向他们开火的日军只是一支守在前沿阵地上的小部队,人数不多。于是他便命令部队进行反击,试图吃掉他们。
他把麾下的159和160两个师共6000多人马分成两部分,先是命令处在队伍首尾的4000人,从两翼包抄日军前沿阵地。等到日军暴露了他们的火力点后,他再让队伍中间的2000人集中全部的重机枪、迫击炮和山炮,从正面对日军进行火力压制,掩护两翼的步兵部队。
在叶军长的鼓励和指挥下,66军士气大振。在各级军官的督率下,士兵们从地上一跃而起,借着夜色掩护,以排山倒海之势,从两翼向日军前沿阵地冲杀过去。
陈惟仲和罗福康趴在干涸的排水沟里,看到身边的士兵一骨碌跳了起来,穿过荒地,勇敢地向几百米外的日军前沿阵地冲了过去。
两个人留在原地,四目相对,不知道该做什么好。
这时,拎着一支罗福茂来到两人身边,对他们说道:“你们就躺在这里,不要动,也不要跑。等我们把这些倭鬼消灭光了,我们再继续赶路。”
说罢,不等两人说什么,罗福茂就飞快跑走了。
罗福康看着陈惟仲,说道:“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吧。”
陈惟仲点点头,忽然看到对方的右脸颊红了半边,便问道:“你的脸颊在流血,不要紧吧?”
罗福康伸手一摸,四根手指上全是血,说道:“无妨。就是擦破了皮,没什么大碍。”
陈惟仲又问道:“血还在流,真的不要紧?”
罗福康笑了笑,说道:“没事。等会他们打完了仗,让卫生兵给我包扎一下就行了。”
正说着,两个人听到身后响起隆隆炮声。于是便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,看到路面上已经架起了一排带炮盾的山炮和不带炮盾的迫击炮。在炮兵们的操作下,10几门火炮依次喷出了火光。
不久,日军前沿阵地上便火光四射,硝烟弥漫。
仅仅用时20分钟,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便宣告结束了。66军以优势兵力全歼了守在前沿阵地里的日军部队,击毙了一名日军中队长,缴获两门九四式90毫米轻迫击炮、1挺九二式重机枪、4挺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、60多支完好无损的三八式步枪。
虽然取得了一场攻击战的胜利,但为防止附近的其他日军部队赶来增援,66军并没有选择继续突击日军防线,以扩大战果。反而带上战利品,迅速撤出了日军前沿阵地。于是全军6000多人马很快便呼啦啦通过了岔路口,进入了紫金山北麓的丛林里。
随后,66军在山林里遇到了驻守此地的教导总队第3旅。第3旅在得知66军是奉命撤退后,便让开道路,允许66军穿过防线撤离南京。
就这样,66军一路马不停蹄,终于赶在东方的天际露出第一抹鱼肚白时,突破了日军的第一道防线,来到了句容境内的宝华山。
到了宝华山后,因为赶了一夜的路,再加上几个小时前才经历了一场战斗,所以66军上下都有些疲倦不堪,精神上也有些懈怠。因此一些士兵的注意力便有些不集中,行军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。
66军的士兵尚且如此,陈惟仲和罗福康自然也不例外。两个人走在队伍中间,累得浑身疲倦。双腿也像灌了铅似的,很难向前迈进。为了驱散疲劳,两个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。
“过了前面那个山口,便是宝华山了。要说这宝华山,那我可是太熟了。去年双十节,正好赶上山上的枫树开花,我还跟《晨钟报》的两位广东同乡去看过。当时漫山遍野一片红色,煞是好看。”
罗福康边走边对陈惟仲说道。
“宝华山上还有座隆昌寺,也是千年古刹。你有没有去过?”
陈惟仲问他。
罗福康摇摇头:“当时山上人太多了,往山顶去的山道上挤得水泄不通,我就没上去。”
陈惟仲说道:“那隆昌寺我倒是去过。前年中秋节,我亲眼目睹隆昌寺僧人在中山大道上举办皖北水灾募捐,便给寺庙捐了一笔金额不小的香火钱,以作赈灾之用。因此寺里住持法然方丈为表感谢,便向我寄来感谢信。从那之后,逢年过节,我便去寺里烧香祈福,与法然方丈谈佛论道。所以,我与法然方丈也算得上是颇有一番交情。这次日军兵陷华东,四处烧杀掠夺,他那隆昌寺又极为富有,不知道他和寺里僧众的情况如何?”
罗福康满脸疑惑地看着陈惟仲,说道:“他是个出家人,整日吃斋念佛,从不过问红尘俗事。日军纵然残暴,但也总不至于对出家人下手吧?”
陈惟仲正想回答罗福康,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:“嗬!是谁跟你说,日本鬼子不会对和尚下手的?他们在上海可是炸了不少寺庙,也杀了不少和尚。”
陈惟仲和罗福康回转身望去,见一个扛着轻机枪的士兵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身后。见他们回转身来,便一脸冷笑看着他们。
陈惟仲往他左胸一看,长方形的胸章写着:66军160师956团3连1排2班,何志杰,机枪手。
“你方才说日军在上海炸寺庙、杀和尚,这是真的吗?”
罗福康问道。
何杰把ZB—26式轻机枪从右肩换到左肩,操着一口广东话道:“你去问问其他人,日本鬼子打上海时,他们的飞机、大炮炸了上海多少寺庙,杀了多少和尚?”
说着,何志杰回过头去,对其他人道:“弟兄们!我方才说日本鬼子在上海炸寺庙、杀和尚,这位记者先生愣是不信。你们来告诉他,到底有没有这么回事啊?”
他话音刚落,其他士兵立刻哄然大笑起来。
陈惟仲虽然听不懂广东话,但他也知道这些士兵之所以发笑,是在嘲笑罗福康的天真和无知。
果然,罗福康羞得面红耳赤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